我20岁那年,大学毕业了,分配到省商业机械厂工作。
再不用读书考试了,爽啊!一拿到派遣证的我就兴冲冲地跑去报到。
按地址,过三元里下瑶台,终于在一片西洋菜田簇拥着的一条公路的里边找到了挂着“省商业机械厂”白底黑字长条木牌的简陋的厂门。
那时的瑶台还很荒凉。当我从公路上下来沿石子路奔厂门去的时候,似乎还有受惊的青蛙跃入西洋菜田中。
虽然荒凉的环境令我意外,但对新生活的渴望还是催我直勾勾地快步向工厂门口走去。
“细佬,企住。唔准乱入”。
一个人大大声地喝住我。我才发现,工厂大门边有间传达室小屋,一个方脸胡须伯正盯住我。
“呢都唔是商业机械厂吗(这里不是商业机械厂吗)?”我指着厂牌问。
“喺呀。工厂重地,上班时间细佬哥唔可以随便入嘎(是呀。工厂重地,上班时间小孩不可以随便进入的)。”
“但是我要去人事科”。
“人事科?你老窦喺边个(你爸是谁)?”
乜入厂仲要问老窦喺边个嘅咩(怎么进厂还要问老爹是谁的么)?我心里虽然觉得奇怪。但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先抓紧时间去解题,还未够胆去质疑问题。
“我老窦是郑xx”。
“郑xx?唔识喔。喺边个部门工作嘎(不认识啵,在哪个部门工作的)?”
“喺邮电学校”。
“唔喺我地厂嘅?我冇办法嗌佢出嚟喔(不是我们厂的?那我没办法叫他出来啵)。”
我才反应过来,问老窦是为了开广播叫佢出厂门口接仔。
“我是来报到的,又唔喺来揾老窦(又不是来找老爹)。我找人事科。”
“哦哦,咁登记一下啦”。
我走向传达室窗口,接过纸笔开始填写起来。
“阿云,你过来带这个细…小郑去人事科报到啦”!
耳边又是一串行雷一样的声音,方面胡须伯冲着一个从外面匆匆向厂门口走来的中年汉子打着招呼,还专门将“报到”二个字加重了语调。
在入厂去办公室的路上,自然与那汉子互相通报了姓名。原来他叫黄国魂,不是小女子用的“云”。看来其父还是挺有家国情怀的人。这是我入厂认识的第一条好汉。以后还曾与他一起共同经历了一段难忘的旅程,此是后话。
通报过姓名后,阿魂笑笑口对我说,“唔想读高中了?咁早出来做嘢(不想读高中了?那么早出来工作)?”
我都大学毕业了,仲(还)读高中?….
以前做大戏,人物第一次出场都会摆个甫士(造型),称为“亮相”。而上述场景就是我进入社会这个人生大舞台的“亮相”。
明明是堂堂大学生,却亮相成了细佬哥、初中生,我和谁说理去?只能怪自己伟岸的身材离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要求还有一些距离!
常听人说,很多真正富有的人,日常却过着简朴的生活;真正万人敌的豪杰,往往平易近人。这个就叫做低调。简朴的生活,低调了他拥有的财富,平易近人的作风低调了他拥有的能力。现在回顾我的亮相,因长相而被认成了细佬哥、初中生,也就是说我生命中的“岁月”被人“低调”了。那岂不是说我是真正地拥有很多岁月的人?这样自我阿Q一下,不觉心情大好。今后的岁月那么多,是不是得规划一下?现在一下子也看不了那么远,暂且就规划到120岁先啦,到时再续。